2013年5月1日 星期三

流傳的勇氣--黃金之心的雅拜沙


「自古傳承的心臟,是那空中的龍,雲中的巨獸,黃金的法弗納……」
這是一個古老的傳說,描述的是上古時期龍眾與人們接觸的其中一個故事,之後透過敘說在口語間流傳著,時至今日已經成為一種在童話、木偶戲甚至歌劇中都常見到的劇本,許多細節都被加油添醋地渲染過,不過在這裡要講的,是以保存在某大陸的舊藏書庫遺址內,已知最古老的典籍所記錄的章節。
而其所講述的,是一個關於何謂勇氣真正意義的故事。


在晦暗的時代剛退去,人們開始在大陸的一隅上建立部落,面臨著自然中嚴峻的考驗,以自身的力量努力存活的時期。
此時沒有國家、沒有皇族的存在,有的只是一群在嚴苛的自然下生活的人們,他們唯一的想法就是活一天算一天,毫無如今的驕傲可言。
這樣的日子,直到了某一天開始改變。
沒有月亮的夜晚上,怪異的呼嚎聲此起彼落地在山谷間迴盪著,山中微弱的光芒大多是野獸於黑暗中的瞳孔,等待著誤入森林的人們,成為牠們利牙下的食物。
在如此黑暗和令人不安的夜晚上,只有兩個光源格外的引人注目。
一個是在山腳下,人們聚集在一起部落的營火,戰士們正圍繞著營火歡唱著;另一個的是,在遠方陡峭的山頂上,反射著山下火光的奇異光壁。
就在人們沒有注意到的角落,一名穿上披風的身影悄悄地往山上走去。

從山腳到山腰雖然是一大片濃密的樹林,但是越往山上就越稀少,山頂上甚至只剩下岩石裸露在地表上,全然沒有任何植物的痕跡。
森林中有著一條從山腳延伸到山頂上,佈滿著燒焦痕跡的道路,沒有任何的動物敢踏上這條焦土的道路,只敢遠遠的繞過此處行進著。
也因為如此,那名從部落而來的身影才能安全地通過森林,來到佈滿岩石的陡峭山路上。
在山頂上奇異光壁的後方,蟄伏著一個古老的形體,他不須睡眠,也不須獵食,他是太古時期遺留的活物,見證著世界的晦暗與人們的誕生。
來者踩在碎石上的腳步和喘息的呼吸聲引起了他的注意,燃燒的雙眼遠遠注視著,只見一名婦女正艱難地踩在滑動的碎石上,掌心因不斷攀爬著尖銳的岩石而血痕累累,即使凜冽的空氣刺痛著臉龐,但是女子仍舊堅持地向上走去。
然後就在女子準備爬向最高的山壁時,雄厚的聲音在山谷間迴盪著。
「以蛇之名而活的人啊,為何前來我的所在?」磅礡的聲音在山中迴繞著,使山脈上的小石子被震的不斷落下。
女子被突然的聲音所震懾住,在顫抖的身軀稍微平歇後,抬看向山頂望去。
只見一柱(pillar, 為了以示對龍的尊敬而使用的量詞)鱗甲上閃耀著金黃色光芒,昂起如磐石般龐大的身軀,半闔的翅膀上燃燒著血與火的大龍,正以偉大而尊貴的眼神,注視著她的不請自來。
女子惶恐地跪下,對著山頂上的巨龍答道「高貴且古老的主人,大主遺留之心的龍,請原諒我的腳步冒犯了你寧靜的莊嚴,我的名是埃忒莉諾,是為了尋求我丈夫遺失的心而來的。」
金色的大龍聽聞,疑惑地問著「何來遺失的心?你們是以蛇之名而活的人,繼承古尊如鱗甲般渺小之力的生命,既失去了心,又怎能活於世上?」
名為埃忒莉諾的女子,尋求丈夫之心的妻子說道「尊貴的主人,請寬恕我的無禮。我的丈夫名為雅拜沙,過去是個勇敢的人,我在黑霧的詛咒掙扎,對生命感到痛苦時,是他以溫柔如火的力量將我喚醒,於是我成為他的妻子;我看他的臉,就如同看見晨光回來,胸中充滿著足以驅散黑暗的溫暖,他的懷抱就是我心平靜的所在,是我在夜晚中可安穩沉睡的歸屬。」
大龍頷首,說著「這正是古尊的智慧,你們承襲祂的鱗,縱使渺小但仍是屬於古尊的靈與力,因此你們終將脫離黑霧,能思考,能有一己之靈,你們最後將找到潛藏於靈魂中的力,然後知曉古尊與古母的道。」
埃忒莉諾帶著哀傷的神情說著「是的,大主是至上的,但如今我丈夫已不復那時的他,他已經失去大主的道,驕傲早已腐化成杯中的酒,讓他與其他人沉醉於其中無法自拔,他的勇氣如今卻是醜陋且低俗的狂言,好讓他能對外說嘴,人們一日又一日的沉浸於酒肉與夜歌的荒唐之中,我看見的不是一個勇敢的戰士,而是一位失去心的庸奴,於是我為了找回他的心,來到了您的所在。」
「愚蠢的蛇人啊!」嘴中噴出火焰,巨龍怒道「一個人的心又豈是可憑他人尋回的?」
「我明瞭,因此我前來尋求改變我丈夫的契機,給予他堅忍靈魂的試煉。」
「忠誠的伴侶啊!」半邊的翅膀張開,巨龍嘆息著「但你丈夫所作所為豈是你所期望的?」
「我曾憤怒,但我依舊懷念他溫暖如火的懷抱。」
「勇敢的女人啊!」金色的身軀移動,巨龍讚道「你可知要求願望必付出代價?」
埃忒莉諾將手置於胸前,以如同磐石堅定的語氣說到「我尊貴的主人,我意已決,我願為了找回完人的心付出全部。」
「我已明瞭妳的意志。」法弗納說道,於是張開嘴將埃忒莉諾吞下;而埃忒莉諾,從法弗納張嘴道將她吞下中間,絲毫沒有一絲膽怯。
紅色的火焰自背脊上噴發,法弗納展開碩大的翅膀,朝著山頂下的村落飛去。

山頂下的村落,人們正飲酒狂歡時,突然席捲而來的狂風吹的營火全數熄滅,人們驚慌失措時,只見黑夜的天空噴發出紅色的火焰,抬頭一望,只見那柱自古以來就棲息於此山頂,見證古尊與天界的戰爭,身上布滿傷痕且獨臂的黃金巨龍,正盤旋在村落的上空。
「是大主之心,黃金的巨龍!」人們驚訝的說著,然後紛紛向著法弗納彎身低頭,以示對大主之心的忠誠。
人群當中,年紀最大的首領對法弗納說著「至尊之主,不知您的造訪所謂何事?」
嘴中噴著金色的火焰,背上燃燒著血與火焰的翅膀,巨龍法弗納以磅礡的聲音說道「聽著,以蛇之名的人啊!我已經厭倦你們自甘墮落的氣息,召集你們所有的勇士與戰士來和我挑戰!七天,在黎明後的七天!你們必須在七天內擊倒我,否則我將以熾熱的黃金之火來毀滅你們!」
聽到這裡,人們恐懼的對著巨龍大喊著「古老的主人,尊貴的大龍,為何您要威嚇我們?我們既無踏入您的住所,亦無冒犯您的尊嚴,為何你要如此殘忍?」
「休怪我殘忍踐踏你們的生命,因你們已經拋棄了生命的尊嚴!」法弗納以火焰說著「你們安於此時的歡樂,忘記了古尊的教誨;你們的手早已無法提起武器,心中的志氣已經被消磨至蕩然無存!帶著你們僅有的志氣和武器前來,讓我見證你們生存的價值,否則迎來的將是我的無情之火!」
「大主至上,大主之心的龍啊,請你不要捨棄我們!」人們對著法弗納哭求著「難道生命不該安穩,不該歡樂?我們歷經黑霧的折磨,如今已有自由的心智,難道我們不能啜飲著歡樂的滋味?」
「滅亡的種子名為怠惰與荒淫,你們已經嘗到這種子的美味,那你們心中終將沒有智慧,失去對大主對你們的期望!」巨龍怒吼著「已有一位你們的人於我的腹中,其名為埃忒莉諾,七夜,她將在七夜內失去生命!她的生命將是你們的期限,當她生命終了時,你們亦失去生命!」
說罷,法弗納振著翅膀回到了山頂上,人們仍不斷地對他飛去的身影哭喊著。
在人群中,只有一個人沒有哭喊或祈求,只是呆愣的看著巨龍飛去的身影,即使手中的酒杯落下,弄濕了他的衣服也渾然不知。

黎明升起,但人們卻躲在帳篷內不敢出來,因為七天已經開始倒數了,他們的生命如他沙漏般的逐漸流逝。
全部的戰士和首領聚集在最大的帳篷中,面色凝重地對視著彼此。
好一會首領才開口說話「我們曾經認為我們是強大的蛇人,因此我們墮落而遺忘了大主的教誨,如今大主之心要我們拿出勇氣,向他證明我們還有生存的價值。」
「但憑我們怎能與他對抗?」那曾經是勇猛的戰士如今也變得如鼠輩般膽怯,害怕地詢問「萬火活物、黃金之龍,大主的心臟與燃燒之血的法弗納,我們有何勝算?」
「不如我們離開,逃到火焰無法吹到的大海上。」謹慎而愛惜生命的戰士,已經開始打起逃走的主意「我們生命是寶貴的,豈能容法弗納如此肆意毀去?」
「大主是至上的,黃金之主必定有他的意涵在。」有的人開始思考,要如何運用智慧躲過這次的災難「我想去尋找大主的其他眾龍,在他們的依護下瞭解黃金法弗納的行為。」
「我們的確墮落,但我們仍能戰鬥。」那彷彿從夢中醒來的人們,以初生之犢般的氣魄正視著這次巨龍的挑戰「法弗納既然給予我們時間,那我們就更該抓緊機會與他對決。」
在不同的話語與想法交織的爭吵中,只有一名男子默默地聽著眾人的聲音,但心思卻早已不在此處。
他的名字是雅拜沙,被巨龍所吞下的埃忒莉諾,正是他的妻子。
雖然如此,雅拜沙現在想著的,是無比的恐懼與矛盾。
我該前去嗎?雅拜沙這樣問自己,身為埃忒莉諾的丈夫以及身為一名勇敢的戰士,他沒有拒絕的理由;我該離開嗎?雅拜沙又反問著,生命如此可貴,何必為了隨處可得的女子和可笑的驕傲而犧牲生命呢?
「雅拜沙,難不成是你的妻子觸怒了黃金之主?」那膽怯的戰士轉而看向雅拜沙,一臉狐疑地說著「否則她又怎會被黃金之主所吞下?」
「招來霉運的女人!」那試圖逃跑者,受到他人的言語影響,此時正以不屑的語氣說著「雅拜沙,既然法弗納以你妻子性命為質,難道你不應該奮勇而出?」
「這麼說來,她已經許久沒出現在眾人眼前。」那善於思考之人,開始編織出事情的前因後果「莫非她獨自穿越龍徑,與萬火者接觸?」
聽見他人的懷疑與質問,雅拜沙大聲駁斥著「這怎麼可能!我妻埃忒莉諾不過是一介婦人,憑她那柔順的個性豈敢隻身涉足龍徑之上?她那散亂的力量又怎能冒犯到大龍?」
「無論是與否,現在都不重要。」首領緩緩地說著「我們眼下需要做的,就是要如何面對法弗納的挑戰。」
眾人再次安靜,然後各自提出自己的想法,在首領的整合下,最後戰士分為兩群,分別是離去此地的人與前往山頂的人們。
決定離去的人於是起身離開帳篷,首領望著仍未決定的雅拜沙問著「雅拜沙,你的選擇如何?」
雅拜沙抬起頭來迎向他人的眼光,那每雙眼睛中,擁有的無比決意反倒令雅拜沙為猶豫不決的自己感到羞愧。
即使如此,雅拜沙也只能說著「……再讓我想一下。」
首領雖然詫異,但也默默的點頭。

第一個夜晚的來臨,曾經住在一起的人們已經分道揚鑣,不論是為了自己或是為了所愛者的生命,都沒有人會出聲批評他們的決定。
選擇離去的人們,攜帶著個人的財產和家當,往另一座山頭走去;留下來的人們將自己的家眷託付給他們,整頓著留下的武器和裝備,在吃下訣別的肉與酒後,於日落前往山上而去。
整座村落空蕩蕩的,只剩下雅拜沙一人獨自留在營火前,無助的看著燃燒的柴火,心中仍然無法下定決心。
首領在離去前走進他的身旁,低聲地說著「如果你選擇往山頂而去,那就帶著你的勇氣過來,深淵的孩子,雅拜沙。」
雅拜沙默然,首領也不勉強他,轉身和其餘戰士踏向與火焰的戰鬥。
誰能想到,變化來的如此迅速,相隔不到一天,原本歡樂的時光就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
當黑夜完全降臨時,雅拜沙瑟縮在營火旁,身軀無助地顫抖著。

隔日的陽光迎來,雅拜沙蜷縮在已經燃燒成灰燼的營火旁,被一陣吵雜的聲音所驚醒。
循著聲音望去,只見濃煙密布的山頂上傳來陣陣的爆炸聲和咆哮聲,以及從煙霧中不時噴發的火焰,映照出在煙霧中的巨大身影,金色的鱗甲和棘刺在火光下顯得格外鮮明。
就在雅拜沙驚愕未止時,那巨大的身影從煙霧中竄升,在黎明日光的照射下,金甲的巨龍宛若天空中燃燒的第二個太陽,發出奪人眼目的燦爛光芒。
只見巨龍的脖子後仰,腹部隨著巨龍的吸氣而鼓脹起來,隨後一道壟罩整座山頭的火柱從巨龍嘴中噴發而出,劇烈的火焰和空氣的爆炸聲,即使是在山腳下的雅拜沙也震的連連後退。
見識到了法弗納壓倒性的力量,雅拜沙恐懼地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顫抖地說著「不可能的……怎麼可能會有人打贏的……」
然後巨龍落在燃燒的山頂上,忽然眼神轉向山腳下,注視著雅拜沙所在的山腳下。
雅拜沙嚇得跌坐在地,踉踉蹌蹌地爬進帳篷中,即使現在是白天,他也沒有勇氣敢再出去,彷彿巨龍的眼神已經吞噬了他的心,雅拜沙躲在帳篷中不停的發抖著,嘴中喃喃自語地說著無意義的字句。
一日又過去,雅拜沙仍躲在帳篷中,甚至現在連看著巨龍所在的山頂都讓他感到恐懼;當夕暮灑落在營地時,通往山頂的龍徑上傳來細微的聲響。
就像驚弓之鳥一樣,這點的聲音簡直讓雅拜沙恐懼的彷彿心跳要停止一樣,就在這時侯,一個虛弱的聲音呼喚著雅拜沙的名字。
慢慢地拉開帳篷,雅拜沙循著聲響望過去,只見裝備都被燒毀,身上的皮膚幾乎都呈焦黑,全身不斷滲出血來的首領,在另一名雖然沒有被燒的那麼嚴重,但是背部幾乎插滿著黃金碎片戰士的攙伏下,兩人搖搖晃晃地回到營地來。
那名戰士看見雅拜沙,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對雅拜沙說著「果然……真是名不虛傳……」
說完後,便連同首領倒在地上,然後再也爬不起來。
雅拜沙大吃一驚,連忙將兩人拖進帳篷內,用僅剩的東西來治療兩人,但是那名戰士由於背部的創傷實在太大,刺在上頭的黃金碎片甚至還是滾燙的,連試著想碰觸的雅拜沙都被燙傷,最後那名戰士,整個背部的肉都被黃金碎片所燒毀,當裸露的脊背骨開始冒出難聞的氣味,四肢在些微的抽蓄後就斷了氣。
而首領由於大量失血的關係,不斷地發燒和夢囈著,雅拜沙用僅存的篷布和一些衣物將首領的身軀包住,緩阻了水分的流失,然後一直讓首領喝下附近的溪水,讓首領的死期得以暫時延緩。
在天亮後首領才慢慢醒來,雅拜沙聽見首領發出的呻吟,靠過去對首領說著「首領,是我,雅拜沙。」
由於連眼睛也被燒毀,首領只能將頭轉向雅拜沙的位置,顫抖的聲音從沒有嘴唇的口中傳出,對雅拜沙說著「雅拜沙……快離開這裡吧,巨龍法弗納的力量已經不是我們所能對抗的,快逃吧!你沒有立下決定或許是好事,你從來都不是適合犧牲生命的戰士,快離開吧……」
接著首領舉起顫抖的手,像是哭泣一樣的喃喃說著「雅拜沙,我們究竟是失去了什麼?我們曾經的榮耀呢?即使以往有人犧牲死去,都只是激起我們戰鬥的意志,但是與法弗納的戰鬥不同,那是上對下的壓榨,他的火焰燒毀的不僅是我們的身軀,而是戰鬥的意志,雅拜沙,我們到底失去了什麼……」
「你在說什麼啊,首領?」
「深淵的孩子,雅拜沙,告訴我啊……我們還是戰士嗎?我們已經是沒有意志的蛇人,只為了虛榮而拿起武器,所以我們沒有驕傲,我們要怎麼做呢,雅拜沙……我們,失去的究竟是什麼呢……」
首領的手僵直在空中,喉間發出虛弱地混濁聲,然後不再說話。
「……首領?」
首領肩膀上纏住的篷布發出茲茲聲並冒出黑煙,某個東西從裡面燒了開來:只見一截刺入到首領體內的黃金碎片,將首領的關節骨燒成焦炭,讓手臂就像岩石一樣地固定在空中。
一直以來的恐懼感和噁心感終於壓垮了雅拜沙的身體,雅拜沙跪在一旁狂嘔著,身軀因為不停地顫抖著而冒著汗水,雅拜沙摀著嘴了站起來,穢物和唾液從指間流出,在帳篷內不斷地跌倒並試圖爬起來,將東西扯的到處都是;他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光芒,只要再一點刺激,狂亂地他將會失去理智,成為無法思考的瘋子。
不過,是散落在地上的一個銅燭台,救了雅拜沙的理智。
雅拜沙的眼睛注意到了那帶著綠色銅繡的燭台,然後他的動作停了下來,跪在那座燭台前。
首領稱他為深淵之子,雅拜沙(Son of Abyss, Abyass),是因為他是被拋棄在山谷中的孩子,後來被部落的人們找到並扶養長大的;從那時候起,他最畏懼的就是在黑暗中的孤獨感,但是他將這層恐懼隱藏在血氣方剛的個性下,用驕傲和鮮血來麻痺這個傷口。
在他取了埃忒莉諾為妻之後,他也漸漸忘了這樣的恐懼,原因就是,無論是如何的黑暗或是風雨交加但沒有營火的夜晚中,他的妻子都會點燃銅燭台上的蠟燭,陪伴在她的身旁與他度過漫長的深夜。
那視以為然的燭光,是他心中最明亮的光芒。
「我失去的是……那在黑暗中,照亮我心的燈火。」雅拜沙說著,淚水自他的眼中滑落而下。

第三天的早晨到來,雅拜沙埋葬了首領和那名戰士的遺骸,帶著首領留下的武器,沿著龍徑往山頂上而去。
一路上,四處散落的裝備和戰士斷落的殘肢,都在告訴雅拜沙他即將面對的,是如何強大的對手,雅拜沙的手微微發抖著,但是仍繼續地向前走著。
通過了森林之後,剩下的路段原本是一片白堊的岩石和砂土,此時卻遍布著燒的紅黑的地表、散落的黃金碎片和半融化的岩石,蒸騰的熱氣中混雜著另一種燃燒生物的惡臭味,彷彿另類的地獄存在一樣。
雅拜沙只好放棄這條路徑,繞至山的背面從反方向登頂
費盡千辛萬苦,當雅拜沙終於到達頂端時,只見一巨大的劍刃矗立於山頂,宛若著火似地映照著落日的餘暉。
正當雅拜沙尋找巨龍法弗納的身影時,一個雄渾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以蛇之名的人,前來挑戰我的戰士,你是第七位。」
只見金色鱗甲上遍布著傷痕,拍動著背上如火焰般燃燒著的翅膀的巨龍緩緩著地,後腿伏在山頂的平台上,以僅剩的左臂抓住山陵,拱起宛若小山的身軀,注視著雅拜沙「前來與我對峙的戰士,告訴我你的名與你的力!」
「萬火之者,吾名為雅拜沙,燃燒的火焰是我的力!」雅拜沙大聲地說著「我應你的要求前來,在此地與你對決!」
巨龍的金色瞳孔注視著雅拜沙的面容,好一會才說到「蛇人雅拜沙啊!若現在的你想以戰士之姿與我對決,那我將回拒你!」
「萬火之者,為何你鄙視我前來的決意?」雅拜沙高喊著「我是被你吞下的埃忒莉諾之夫,亦是村落最後留下的戰士,你憑什麼回拒我!」
「看著你眼前的劍刃,以蛇之名的膽怯者!」法弗納張著嘴怒吼著,染著血色的巨牙逼近雅拜沙的面前「眼前你所見的大劍,正是我的右手,我戰鬥的利刃!古尊與天上有翅的眾活物對峙時,我法弗納從他的心臟中誕生,鮮血與火焰是我的本質,我燒盡天上飛翔的活物,將其化為我身上的黃金之甲,持續地和眾活物對決著。」
法弗納的嘴中竄著金黃的火焰,大聲地說著「即使雷霆之杖擊碎我的鎧甲,即使銀星之刃削落我的手臂,但我從未退縮!火焰自我的嘴中溢出,我將我被擊碎的象徵鍛造為黃金之刃,斬殺了有翅活物之長!我對戰鬥的執念源於我身為古尊心臟的驕傲,你呢,雅拜沙!膽怯的你不過是以戰鬥來掩飾自己的懦弱,將自己隱藏在假象之下,你已失去戰士的稱號,告訴我,雅拜沙!你還有何種意念與我戰鬥?」
巨龍的話直刺雅拜沙的心中,雙手顫抖著的雅拜沙固執地說喊著「即使如此……為了我的妻子,我還是要前進!」
雅拜沙奮力地向前,朝著法弗納的方向直衝而去。
「除非你將選擇的意志烙印在靈魂中,否則以你一己之蛇的力是無法面對我的力量!」法弗納嘴中噴出炙熱的風,將雅拜沙吹落至山腳下,然後說到「讓你的意志與覺悟顯現在我的眼前,不然你沒有資格與我對決!」
強大的氣流將雅拜沙吹落到龍徑的入口,同時高熱的氣息將雅部分革甲烘燙的與皮膚緊連在一起,雅拜沙痛到昏迷,到晚上才醒來,忍著痛拔去黏著在皮膚上的衣物,勉強地再次登頂;即便雅拜沙已經展現出超乎常人的毅力和堅持,迎來的仍是法弗納毫不留情地攻擊。
第四日開始的戰鬥,燃燒的利爪和利牙揮動著,在電光火石的瞬間削去了雅拜沙的右掌;雅拜沙躲至原本的龍徑之路,痛苦地緊咬著牙齒,將斷手抵在通紅的岩石上,以高溫燒阻大失血的傷口,但是燒灼的疼痛還是讓雅拜沙再次昏厥。
雅拜沙用左手握著武器,在第五日再次面對法弗納;法弗納從嘴中吐出血色的火焰,將雅拜沙的身上染上滾燙的鮮血與火焰,雅拜沙痛苦的在地上抽蓄著,最後將砂石覆蓋身上才抹去了燃燒的鮮血。
強烈的痛苦已經開始麻痺了雅拜沙的感覺,他已經無法睡眠了,全身的傷口對雅拜沙而言已經沒有了知覺,身體仍驅使著雙腳在此往山頂前進。
血與火的第六日,巨龍的翅膀輕輕揮動,火焰的風拂過雅拜沙的身軀,將雅拜沙的皮膚燒灼到龜裂以致滲出鮮血;雅拜沙已經無法握起劍來,但是他用嘴咬著劍刃,過度使用的雙腿不住地抽蓄著,雅拜沙掙扎的扭動,匍匐地爬向山頂。
第七日,最後一天,金色的鱗甲碎片如狂風中的箭雨從法弗納身上飛出,毫不留情的刺進雅拜沙的任何一寸肉,巨大的衝擊力將其掃至法弗納巨劍基座的岩石旁。
此時的法弗納,全身已經被鮮血和血塊覆蓋著,身體已經被使用過度,全身還能動的肌肉都在顫抖著。
「已經是第七日了,雅拜沙。」法弗納注視著僅剩一口氣的雅拜沙,像是憐憫地說到「你依舊沒有讓我見識到你的意志,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就讓鮮血沸騰,你的妻子成為我血中之靈魂吧!」
日落已近,法弗納全身開始燃燒,碩大的翅膀張開著,血色的紋路在其上浮現,其體內的血液也逐漸沸騰,在那之中的埃忒莉諾,也將被法弗納所吞噬。
雅拜沙已經說不出話來,意識也開始模糊,雙眼只能無助地看向即將吞噬埃忒利諾的法弗納。
(莉諾……我……)意識的深淵中,雅拜沙想著的是他想對妻子說的話(……一直以來,都是妳拯救了我……)
(如果我還能走動,那請你牽著我的手……如果我只能伸手,那我只想觸摸著你……如果我只能眨眼,那就讓我們倆彼此看著就足夠了……)
(……如果只剩下我的心臟還在動,那應該是為你而跳動著的……)
(埃特莉諾,我的生命,與你同在……)
(……我的靈魂,是為了你而存在。)
雅拜沙的意識再次浮起,他試圖舉起焦黑的左手臂,手腕的斷面碰觸到法弗納的黃金巨劍。
漆黑的紋路如蛇般地扭竄在皮膚上,在雅拜沙的手臂上鼓動著火焰的光芒,那是他靈魂的誓約,將過去被詛咒為蛇的懦弱與膽怯,化為自己的火焰。
雅拜沙從乾裂的喉嚨中擠出聲音,以超越肉體的力量支持著雙腳站起,同時鮮血從他的嘴中流出「萬火之者!聽著,我戰鬥的理由只有一個!」
法弗納金色的瞳孔看向雅拜沙,眼神中升起一絲訝異和雀躍。
黃金大劍開始裂開,雅拜沙手臂上的紋路擴展到巨劍上,燃起火焰的光芒「我因為自己而戰鬥,但也是為了我的妻子而戰鬥!」
「我的靈魂感到恐懼,但是我仍選擇前進!」大劍崩裂,黃金的碎片散落,一把金色的劍刃和雅拜沙的手臂融為一體中,燃燒著屬於雅拜沙靈魂的火焰「因為她正是,鼓動我心的勇氣啊!」
「很好,雅拜沙!」法弗納張開翅膀飛上天空,對著雅拜沙說到「讓我看看你靈魂的力量吧!」
法弗納鼓起嘴,將腹中所有的力量全部凝聚,金色與血色的火焰在利胸中燃燒,然後一聲咆哮地對著雅拜沙噴出巨大的火柱。
雅拜沙以手中的劍抵擋,巨大的火焰被劈開甚至消滅,然後雅拜沙揮舞著大劍,朝著法弗納揮砍而下;在這世界上,唯一能對抗法弗納的武器,同時也是蛇人們所能握有的武器,正是法弗納本身右臂所鍛造而成的劍。
法弗納望著劍刃閃耀的光芒,帶著笑意迎接著最後一擊。
劍刃一閃,法弗納的頭顱被斬下,燃燒的血液遍灑於空中,身軀重重地摔下,雅拜沙以手上的劍將法弗納的軀體切開,泉漿般的血液汩汩的噴出,將雅拜沙全身染上火焰的紅。
在那之中,埃忒莉諾如熟睡般,捧著一顆鼓動的心臟浸沐在血池中。
雅拜沙用右手抱起她,混雜著龍血的淚水不斷地落下。
「我深愛的妻子,埃特莉諾……謝謝妳。」

法弗納的身軀已死,但是他的力量仍存,在雅拜沙救出其妻子之後,那在埃忒莉諾懷中的心臟,以力量的語言說著:勇敢的雅拜沙,你為了所愛之人挑戰了我,你找到了靈魂中真正的力量,如今我僅剩一顆心對你說道,是古尊的心對你說道,龍的血將流入你的血脈,因你有我的血,你是我生命的兒子,我予你起名,撒以羅忒,今後你就以此名而活,金鎖鍊將串起你的子嗣,而他們將是以蛇之名的人群中,立於之上的龍、永垂不朽的王……

幾千年的時光過去,薩羅特(撒以羅忒)與埃特莉諾的子孫在這片大陸上締造了繁盛的帝國,縱使因為種種因素而分裂,但龍的榮耀最後仍飛翔於火焰中,再次成為強盛的國度。
這支金鎖鍊串起的血脈,在逐步發展成傳統的龍之祭儀上,總是如此稱呼著法弗納――“賜予我們勇氣的古父”Fefnir, the Heart Draco Father;而他們也不忘薩羅特的故事,因為薩羅特的勇氣成就了他們的繁盛,因此將薩羅特,這法弗納所賜予的名諱視為莫大的榮耀,加註在名字之後。
S.D.Sarraute Draghignazzo的縮寫,意思是薩羅特,至高榮耀的龍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