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26日 星期三

殺人兇手

  在史溫德勒城上一連發生了數起兇殺案。
  雖然這裡是商業之都,人口匯集之地,但是既然這裡是個紀律安定的城市,連續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還是使得大部分的人人心惶惶。
  也因此,最近死刑犯遊街示眾的情形也屢見不鮮,畢竟殺人不是小事,遊街除了有訓示平民的意圖之外,也彰顯了議會功能的權限之大,當然,事後的派對也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最近在在市中心前的派對,真的是沒幾個禮拜就會辦一次。
  每個人也都很有默契的無視就坐落在旁的行刑場。
  「人不是我殺的啊!你們要相信我!誰快點替我指證!真的不是我!啊啊啊啊啊,真的……」
  這位受到圍觀群眾冷眼看待的,是上個月殺了議會辦事員綺莉絲小姐的瓦特力斯,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小行商,但是似乎跟綺莉絲之間有什麼金錢上的糾葛,很顯然的,當瓦特力斯先生的隨身物品被人發現在倒臥血泊中的綺莉絲小姐的屍體所在的房間中時,並不會有人懷疑究竟是誰下的手。
  而且,甚至有人目睹他在案發前曾經去找過綺莉絲小姐。
  「不過這也太奇怪了……」但提耶處在街道的一隅,從民眾後方觀看遊街的隊伍。
  瓦特力斯被鎖在牢車上,幾個市警與衛兵則在前頭帶隊,他直到現在仍然矢口否認自己就是痛下殺手的人,不斷在牢車上哭哭啼啼語、無倫次的亂吼,那一副對於自己真的死定了的恐懼模樣的確會有讓人心生憐憫的感覺,不過這不也就是殺人兇手應該付出的代價嗎?
  但如果真的不是他殺的呢?  
  不知道為什麼,但提耶就是有這種想法。事實上,他就是因為聽聞這個奇異的現象,所以才會來到這個城鎮,打從一年前多前開始,這個城市定期發生兇殺案的這個事實早已傳遍附近的市鎮。
  「但提耶先生,請您立刻到市議會一趟。」一名男子恭敬的對他示意。
  這話打斷了他的思緒,不過他也隨即自行甩開了奇怪的想法,在這邊想無濟於事,他意識到,於是便立刻跟著這名新任的市議會辦事員穿越人群後方。
  但提耶‧圭柏齊爾,現年二十七歲,學生時代在波隆納大學修習法律,除了成績優異成為校內風雲人物之外,還沒有畢業就已經打了許多場相當精采的官司,自然而然他的名字在義大利的商界以律師的身分為人知曉。以他的名氣來看,確實不可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這裡,打從他通過守衛入城那關之後,這人的名字立刻傳到了市議會。

  尤其在一起兇殺案才剛發生之後。

  死者是市中心大教堂的一名神父。
  所以先在議會了解初步狀況之後,但提耶理所當然的出現在大教堂──神父尤里恩的寢室。

  除了精通法律這一點之外,他也曾經替人處理過精心設計的兇殺案,找出幕後的兇手,原本只是私下來史溫德勒看看,不過在接受市議會以及教會的委託之後,這樁調查行動就浮上檯面。
  他打算這個事件結束之後就到去進修神學,雖然沒有相當熱衷,不過所有聰明的人不都是這樣做嗎?尤其以他這樣的資質,恐怕不用五年就可以畢業。距離法學畢業已經拖了三年多,他也沒有理由繼續拖延下去,所以暗自希望這場案子能解決的漂漂亮亮。

  事情不如他所預期。
  他調查了神父的寢室,床上充滿了血跡,睡前脫下的長袍跟襯衣仍掛在牆上,同樣跟牆壁沾到了飛濺的血跡,他不用看到屍體,就知道這個手法相當粗糙,從房間的種種跡象來看,似乎也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神父是在睡夢中被殺死的。
  在他看過屍體之後,更是確信這一點,雖然從脖子處攔腰截斷,不過那表情仍然相當安祥,但提耶觀察了很久,從這具屍體上能得出的唯一訊息就是尤里恩安祥的去了天國──假使貿然的打開替他的棺木不算在內的話。
  幾名神職人員陪在但提耶旁,不安的變換著姿勢,從他們的表情中明顯看出,他們也不指望但提耶會有什麼驚人的進展。
  「有幾個人在事情發生前見過神父呢?」他向它們問道。
  之後就是一整天的蒐證,但提耶把事發前一天有跟尤里恩神父說過話的人一一詳談了一遍,但就是得不出任何線索。
  這使得他相當煩躁,第二天夜裡,他坐在床邊,獨自啜飲著稀釋過的紅酒。這怎麼可能?他無法理解,因為不管怎麼問,就是沒有人能夠知道到底是誰在夜裡闖入尤里恩的房間裡,痛下殺手。這完全不可能。他越是想,就越理不出頭緒。之前的幾場兇殺案……
  他的思緒轉向了昨天在市中心看到的遊行隊伍。
  一名堅持人不是他殺的兇手……還有那些在這一年多以來發生的命案也是。一定是。雖然他根本沒有調查過之前的情況,但是那些兇手也一定是矢口否認是自己下的手,但是也同樣全都被發現了行兇的蹤跡與線索,他有這種預感。
  這座城市陷入了某種詛咒之中。他猜測,雖然他相當理性,不過他也相信直覺,既然所有可能都不可能,那麼就一定不是光靠邏輯與線索就能推斷出來的。想到這裡,他突然感到輕鬆起來,再度小酌了一口紅酒。
  沒錯。他下定決心,這件案子一定要徹底解決,或者該說,連同之前所發生的命案謎題一同解決,這並不是為了對教會有所交代。是為了對我自己有所交代。他脫下項鍊,躺上床去,想著那些人一定不會相信他的說法,但是他會解釋,我會讓大家明白。最後他沉沉睡去。

  一切是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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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開我!我說了,人不是我殺的!你們要相信我啊!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我……」一個被綁上囚車的死刑犯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並且極力要掙脫脖子上的枷鎖,不過是徒勞無功。
  最近死刑犯遊街示眾的情形屢見不鮮,畢竟殺人不是小事,遊街除了有訓示平民的意圖之外,也彰顯了議會功能的權限之大,當然,事後的派對也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最近在在市中心前的派對,真的是沒幾個禮拜就會辦一次。
  這名死刑犯就是下一個作為舉辦派對的祭品。在場的民眾們有不少人抱持著這種想法。
  他們拒絕接受事實,拒絕接受這個城市受到詛咒的事實。死刑犯絕望的想著。  
  是啊。正如同之前無數個被送上刑場的無辜者一樣吧!沒有人願意相信他們真的是無辜的,所有人都用謊言欺騙的自己,因為,說沒有兇手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如果這樣說,只會讓隱藏在維幕之下的可怕真相狠狠的揭露在眾人面前罷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當一夜之後,另一名神父的離奇死亡會馬上究找到兇手的原因。
  因為,即使所有人都拒絕但提耶有任何下手的動機,在發現那名神父陳屍的房間所遺留下的項鍊時,不會有任何人否定這個結果的原因。因為在那個項鍊上,清清楚楚的刻下了但提耶‧圭柏齊爾這幾個字。
  更何況,有幾個人指證在夜裡看見但提耶在迴廊穿梭,而方向不用說就是往神父的寢室。儘管他本人那時候在睡覺──就跟其他之前的死刑犯一樣,都被人看見了蹤跡。
  當但提耶意識到自己站在行刑場上時,他早已口乾舌燥,全身軟弱無力。就算前幾天替他準備了豐盛的死前大餐,但是但提耶怎麼可能有興致吃的下去?除了被強灌水之外,他確實是一點碎屑都沒沾,所以嘶吼了這麼久,喪失力氣根本就沒什麼好奇怪。
  「但提耶‧圭柏齊爾,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議員們站在行刑場的前方,在圍觀的群眾們注視之下,對但提耶喊道。
  「一群無知的人,你們處在這個受到詛咒的城市而毫不自知。」但提耶冷冷的回,他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也放棄了最後的掙扎,假使辯解有用,那之前的人也不會白死。
  再見了。他心想。這句話包含著他對於所眷戀的事物的告別,不管是妻子、家人,還是朋友,以及自己的法律長才,或者再加上對於之後前往神學院進修的那種嚮往。巴黎……他原本打算去巴黎的,這下恐怕只能到天國去找主訴苦了。
    在行刑官催促之下,但提耶在眾人對於剛才他說的那句話的謾罵聲之下,他踏上了凳子,脖子就順理成章的滑入眼前的繩索套之中。


  等到那個凳子移開了但提耶的腳下,他的臉色開始變得發青,甚至驚恐,雙腳不停的踢蹬著。
  明顯意識到自己將死的人,又對這個人生有所眷戀者,哪一個不怕死呢?

  不過,但提耶的那份驚恐,卻夾帶著不同的成分──就好像他在死前看見了什麼東西一樣。

  是的。
  當其中一名議員更靠近他時,他的內心確實徹底崩潰。

  因為那名議員的臉,頓時變成了他自己的臉,而且那唇語無聲的傳達了一個訊息。
  很快就會有人陪你。
  
  真相往往比無知還要可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