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7日 星期四

Winter Songs

  十月,一個應該是落葉枯黃,微風清涼,卻帶點腐朽氣味的季節,然而對位

於距死亡沙漠不到百里的這個小鎮來說,今年的秋天卻顯的特別的寒冷。


  「真是不搭調的景色。」艾修萊爾坐在酒店的吧檯旁,望著窗外的景色,有

感而發的說道。


  遠方的一片片的矮山,被秋之神法爾,用黃色、綜紅色等顏料,在將原先綠

色的布上染了一片鮮豔的顏色。


  然而,酒店窗外的柯羅樹上卻積了一層厚重的白雪,週遭的民房也被瑞雪漆

成白色,夕陽的餘暉映照在艾修萊爾的臉上,令他感到一股熟悉的溫熱感,然而

不何時宜的雪似乎不願接納陽光的溫暖,從月初到現在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


  回想起來到這小鎮的旅途,艾修萊爾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吧。


  深達膝蓋的積雪,幾乎覆蓋住了一路上所有能見的道路,陷在雪中數天的雙

腳現在仍然被凍的疼痛不已,沿路上所有的河川全部結上了厚厚的一層冰,植物

的根早已被凍壞,枯死的樹木結成了一條條的冰柱。


  怎麼想,他都覺得能活著到達這裡真是一種奇蹟。


  酒店的老闆從廚房走了出來,將一杯滿滿的麥酒放到艾修萊爾的面前。


  「真是糟糕的情況,不是嗎?」帶著成熟穩重的嗓音,老闆對他面前的男子

說道。


  「是啊,如果說這是惡作劇那也做的太過頭了。」艾修萊爾嘆口氣做出肯定

的回答。


  「真搞不懂那些會巫師們的想法,將秋天逆轉成冬天有那麼好玩嗎?在這樣

下去,我生意的不用作了。」


  放眼望去,諾大的酒店裡就只有艾修萊爾一個客人。


  「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裡的,大概都是一些不怕死的神經病吧。」老闆無奈

的說道。


  「你說的沒錯,在過幾天或許還會有其他的神經病會過來吧。」說著說著艾

修萊爾從懷中拿出了一張破爛的白紙放在桌上。



  酒店老闆將紙轉向自己,上面寫的是南大陸通行的浮爾文字,省略前面一些

複雜的官方辭令,他迅速的瀏覽的這份文件的內容。


  「喔~」老闆露出了略帶驚奇的呼聲。


  這份文件,是一張懸賞單。若能解決疑似不明教派的巫師造成的魔法冬天,

南大陸政府將賞以二十萬浮爾幣,以及一件價值非凡的魔法物品。


  「這麼說,你是獎金獵人囉。」老闆上下打量著眼前的男子,金色的長髮,

碧藍色的雙眼,五官分明,以人類的標準可說是十分的俊俏了。在厚重的灰色斗

篷下,可以看到腰間懸掛著一把劍柄有著神秘雕刻的長刀。


  「不完全正確,不過我需要這筆錢倒是事實。」


  火紅的夕陽已經快要消失在遠山的盡頭,耀眼的紅光斜斜的從窗外射入這空

盪盪的酒吧,將吧檯上的懸賞單套上了橘紅的色彩。


  「時候到了,我該走了。」男子咕嚕嚕地將眼前的麥酒一飲而盡。一股火熱

溫暖的感覺從胃部湧上全身。


  「我還需要一些乾麵包,和幾壺暖身用的麥酒。希望你能幫我盡快準備,還

有…」說著說著艾修萊爾從口袋中掏出幾枚黃銅色的錢幣放在桌上。


  「這麥酒不錯,幫我多裝一點,我很久沒有嘗到如此溫醇的滋味了。」









  從離開小鎮開始,艾修萊爾一直沿南方的小徑向森林深處前進,一路上可以

感覺到氣溫越來越低了。週遭的樹木從原先的積雪變成結霜,在從結霜變成結

冰。看看四周,艾修萊爾已經找不到任何能脫離寒冰之吻的動植物。


  一路上,可以看到凍死在路旁的野鹿,結成冰塊的野兔。而原本應該鬆軟的

泥土地已變成一片光滑耀眼的冰磚,賣力地反射著那讓人感到虛幻不實的陽光。



  「這樣的溫度…」艾修萊爾疲累的看看四周。


他靠著厚重的灰色斗篷,全套禦寒的棉製襯衣,以及堅實保暖的厚皮靴努力

地撐到現在,但這些裝備在這樣極凍的環境下,卻彷彿是幻術做成的虛擬外衣,

無法提供他更多的溫暖。在寒風中,每走一步都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體溫正一點點

的流失,每吸一口氣都彷彿肺部被灌入了大量的冰水一般。



  極端寒冷的冰凍地獄。


  而這正意味艾修萊爾已經離他的目的地不遠了,他可以感受到強烈的魔法瑪

那充斥四周,每走一步就更加的強烈。


  再持續艱苦地奮鬥了約兩個月時(一天共二十四個月時),艾修萊爾終於抵

達了他的目的地。


  他悄悄地躲在一顆以結成冰柱的大樹後頭,仔細地檢視著眼前的景色。


  他的前方是一塊地上結上一層光滑冰毯的圓形廣場,在廣場中間則佇立了一

座寬大的圓柱型白色的高塔,塔的外牆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在夕陽的反射下

顯的異常的耀眼。


  艾修萊爾沿著圓形廣場的四周悄聲移動,終於在道路的另一端找到了高塔的

入口,入口由兩片厚重的銀灰色鐵門組成,從門上絲毫沒有結冰的跡象看來,那

些鐵門應該已經被施以了魔法保護。而鐵門的兩旁分別各站著一位灰袍的守門

人,從服裝打扮以及圍繞在他們四周的抗冰冷保護結界,艾修萊爾推測那些應該

是守護這高塔入口的守護者。



  既然已經觀察清楚,那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艾修萊爾的個性一向是做事決不拖泥帶水,他大大方方的從路口走進廣

場,朝著高塔大門的方向走去。


  就在離門口約十五步的距離,其中一位站在大門右手邊的守護者說話了。



  「請問來者何人?」一聲低沉略帶沙啞的卻不帶絲毫感情的嗓音。


  喔,還滿有禮貌的麻。艾修萊爾心想。


  「我是艾修萊爾.克沙里耶魯。這廣範圍的冰封結界是你們搞的鬼吧。」


  「……………」


  「我們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左手邊另外一位守門者說道。


  「算了,反正這是很顯而易見的答案。」艾修萊爾聳聳肩,逕自向大門口

走去。


  「你這是侵略行為。」


  「嗯。你說的沒錯。」


  「你會後悔的,以巫魔塔主賜予我的權能…」


「…對非法侵略者,唯一抹殺。」


  話剛說完,守護者低聲念了短短幾個字的咒語,一瞬間,艾修萊爾的腳下

衝出數十根銳利的冰柱,四周蹬時冰煙迷漫,眼前景色一片模糊,而下一順間,

一顆巨大的冰彈從另一位守護者的手中射出,高速的衝擊撞碎了地上衝起的冰

柱,霎時間碎冰四濺,而強大的暴風也將濃濃的冰霧給吹散了開來。


  而在散開的冰霧中,他們見到的不是一具破碎的屍體,而是一道灰色的身影。


  咚!一聲重物敲擊肉體的聲音。


  那道迅捷的身影一下子就衝入灰衣人的懷中,提起腰間的刀柄,重重的撞在

守門人的胸窩。


  而來不及反應的守門人一瞬間被擊飛了一浮爾尺遠,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達到攻擊效果的艾修萊爾絲毫不給敵人任何機會,一轉身,將手中的長刀向

反方向擲出,高速飛行的長刀尾端狠狠地砸在另一位守門人灰袍底下的額頭。


  不到十月秒的時間,兩名守門者已經靜靜地趟在地上了。


  艾修萊爾緩緩地檢起地上的長刀,並從兩名守門者的胸前取下了兩枚具有抗

冰冷保護效果的魔法項鍊帶在身上。


  「呼~果然舒服多了。」一陣溫暖的感覺立刻環繞艾修萊爾全身。


  他繼續走到門前,伸出手想推開鐵門,可是一股魔法的力場卻立刻將他的左

手給彈了回去。


  「喔~有魔法保護,果然像是巫師會做的事。」


  艾修萊爾取下腰間的長刀,輕輕念了幾聲咒語,長刀刀鞘與刀身的接合處發

處了一陣藍色的光芒。


  他緩緩的將長刀拔出,細長的金屬刀身帶有銀藍色的妖異光芒。


  接著輕輕地舉起刀刃,揮下。


  磅!


  一股強大的衝擊力頓時將兩片厚重的鐵門給擊飛,打成飛煙的石屑隨著爆風

揚起,充斥著入口的走道。


  「這樣直接多了。」充滿自信地說著,金髮的男子艾修萊爾.克沙里耶魯大

大方方地朝塔的深處前進。





  從大門一進去是一個挾長的走廊,而走廊盡頭則是通往塔頂及地下室的階

梯,這裡的燈火非常的昏暗,連下一個石階似乎都不能看的清楚,細長灰暗走道

像是無止境的迴廊一般,讓人不猶得感到恐懼與不安。


  艾修萊爾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在這寂靜的路上,他原本預期等待在塔裡的其他

巫師信徒會趁這時候對他發動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可是他錯了,一路上除了兩旁燃燒的用柴火以外,他幾乎看不到任何像是「活

著」的東西。


  他持續地走著,不知道踏過了多少個轉角,多少個迴廊,終於來到了一間像

是頂樓塔主的房間。


  那是一個寬大的圓形廣場,四周有許多高起的白色圓柱,撐起那好像有三四

層樓高的天花板。而中間則是一塊深藍色的地毯,高級的絨布質料一路延伸到最

深處高起兩三階的座椅。


  「未免也太順利了…」艾修萊爾不禁如此心想。


  不但如此,眼前的景象新穎的太不真實了,不論是雕刻細緻的圓柱,還是高

級的踏腳布(艾修萊爾一直覺得所謂的地毯就是這種東西)。這些完好不帶點歲

月痕跡的擺設,一點都不像是應該有數百年歷史的巫魔塔會出現的東西。


  「反正現在想這些也沒用,這些都不重要。」艾修萊爾聳了聳肩,將這些奇

怪的現象拋諸腦候。


  因為他很明白這是幻術的作用,他也很明白應該是某個裝置在維持這些幻術

的作用。


  而且很有可能,維持這些幻術的裝置同時也是製造這成魔法冬天的來源。


  於是確定了接下來的目標之後,艾修萊爾開始在這間諾大的房裡開始尋找,

但由於有幻術及防偵測保護的魔法作用,他沒辦法依瑪那的濃度來找到這個魔法

裝置。


  三個月時過去了,艾修萊爾幾乎摸遍了整間屋子,從地毯下,柱子四周,到

牆上一幅幅的畫像,牆邊一排排的書櫃。


  正當他累的打算坐下休息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因為坐著靜下來的關係,他突

然感覺到腰間的長刀有輕微的震動。


  而會讓這把長刀產生震動,那對象必定是非常強大的魔力。


  艾修萊爾將長刀至腰間拔出,輕輕的平放在手上,集中精神去感受長刀的震

動。


  他沿著長刀震動越趨激烈的方向,慢慢的走動,最後來到了房間右半邊一個

不起眼花瓶的旁邊,將長刀靠近花瓶,他可以很明顯的感受到長刀接近強大魔力

時那不安份的躁動。



  就是這個了!


  艾修萊爾輕輕念了幾聲咒語,長刀刀柄與刀鞘出再次發出了藍色的光芒。他

緩緩拔出這把有著妖異銀藍色刀身的魔法刀,重重地朝那看似脆弱的花瓶斬下。




  一瞬間。眼前的景色像破碎掉的玻璃一般散開。



  現在他所看到的,是一個以深灰色石磚構成的房間,陳舊破碎的石柱,在天

花板與柱子間的結滿了蜘蛛網,一旁的書櫃倒的倒,破的破,牆上的畫像也早已

發霉毀壞。


  然而,他所感覺的的改變不只如此。


  他可以感受到保護支撐這座塔的魔力正在快速的流失,可是外面的冰冷瑪那

卻絲毫沒有消弱的現象,而原本受魔法保護而十分溫暖的巫魔塔,此刻卻開始一

點一點地受外在的冰風雪給侵蝕著,灰石色的圓柱開始結上了一層一層的冰霜,

一旁的牆壁也慢慢的開始染上白濛濛的顏色。



  「這是怎麼回事?」正當艾修萊爾為眼前的景色感到不解的同時。


  一股震天的吼聲從他的頭頂上傳出,那是彷彿被人從深沉的睡眠中喚醒的嘶

吼。


  同時,一陣天崩地裂的強烈震動,整個天花板像是崩壞的山岩般塌了下來。


  艾修萊爾,反射性地避開一塊塊落下來的石塊,抬頭像天空的方向看去。


  藍色的翅膀,佈滿著一片片耀眼的鱗片,在晴朗的天空下反射出高貴懾人的

光芒,周圍的冰凍世界,就像是為了他的甦醒而存在一般。



  那是冰雪世界的帝王,極凍地獄的統治者。





  寒冰龍。





  艾修萊爾被眼前的景色完全給嚇住了,他解放的並不是魔法冬天的詛咒,而

是被長久封印在此巫魔塔的寒冰龍。


  然後在驚下之餘,另外一個強烈的感覺閃過他的腦中,將他的思緒再度拉回

了眼前。


  那是一個對他來說在也熟悉不過的感覺。


  在崩壞混亂的圓形廣場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團黑色的人影,雖然從這裡看

不清楚他的長相,可是艾修萊爾很清楚站在他面前的是誰。



「德古蘭斯.亞德瑞拉,我的摯友啊,你果然還活著。」


「正如同我感受到你的存在而來到此地,看來你對我的出現似乎不感到驚

訝。我永遠的朋友艾修萊爾.克沙里耶魯」


「彼此彼此,看來讓你失去了靈魂的雙手雙腳似乎還無法斬斷你對這個世界

的執念。」


「我的信念不會因為我的靈魂是否破損而有所改變。」黑色的身影用堅定的

語氣說道。


  「那這次又要做什麼驚天動地的計畫了?不過不論你的計畫是如何,看來這

次絕對不能只讓你失去靈魂的手腳這麼簡單。」艾修萊爾如此回應著,同將那魔

法長刀的刀刃尖端指向黑色的身影。


  「魔斬刀.碎魂。能斬人靈魂的魔刀,對付為了理想拋棄一切成為巫妖的我,

這的確最有效的武器。」那黑影,德古蘭斯平靜的說道。


  「而這也是我找上你的原因,艾修萊爾。」


  「巫的傳人將要覺醒,鮮為人知的魔神將要降臨這塊大陸,他將會矯正這個

社會,懲罰無知貪婪的人類。」


  說著說著,德古蘭斯拿出了一個水晶球,將影像投射在空中。


  一個身著黑袍的男子正站在艾修萊爾之前所在的小鎮的入口,他所他之

處,週遭的樹木建築一一爆炸起火,數間民房一瞬間成了一片火海。


  「這是…!?你竟然…」艾修萊爾不禁氣憤的說道。


  「這還只是一部分而已,覺醒的寒冰龍,即使只是力量未完全的幼龍,相

信一樣很快就會將村莊陷入一片冰凍的地獄。」相較於艾修萊爾的激動,德古蘭

斯的語氣顯得相當的平靜。


  「而逆轉的魔法冬天,將冰凍這塊大陸所有的海港,斷絕與其他大陸的聯

繫。冰封的道路將延緩所有情報流通傳遞,即使沿著死亡沙漠的西半邊大陸整個

消失了,我想位於東邊的浮爾王國首都也會毫不知情吧。」


  「你這傢伙,所計畫的事情還是一樣的誇張恐怖。」


  「我從以前就是這樣了,不是嗎?我的朋友。」


  「不過!不管幾次,我都會阻止你的。」


  「很好,我也不希望我的計畫完成的太過無趣,也正因為如此,才費盡心思

引誘你過來。」


  「吾友,希望你能為我的行動計畫多添加點樂趣,為此,我將給你一些娛樂

作為回報。」


  「好好享受吧,相信你很久沒好好試試身手了。讓我幫你鍛鍊鍛鍊吧。」


  一連說完幾句話,黑色的身影德古蘭斯無聲無息地消失,而同時在他原本所

在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紫色魔法陣。


  強大的魔法瑪那不斷的聚集,整個空間似乎要被魔法力扭曲。


  艾修萊爾半蹲著身子,用刀頂住地板,以免被強大的魔力流給捲進去。


  在一陣強烈的閃光之後,魔法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或著可以說是

八隻的龐然大物。





高階招換魔獸.八頭巨蟒。





  魔斬刀的妖光在雪白的風中狂舞。



  艾修萊爾才剛側身閃過其中一個頭的凶猛撞擊,另一個頭隨即從長長的頸子

內噴發出足以將萬物瞬間結凍碎裂的冰之吐息。雖然趁落地之勢連忙作了個側翻

躲過致命的一擊,但如箭矢般迸裂的銳利石塊、冰塊仍然在艾修萊爾的身上劃上

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但是即便受到了如此綿密的攻擊,艾修萊爾臉上卻仍然沒有絲毫畏懼之色,

那是對自身的實力感到的絕對的自信,也是在歷經種種嚴苛的歷練之後所誕生的

勇氣。



  魔斬刀的光芒絲毫未減。



  艾修萊爾一面閃躲的同時,一面趁隙在八頭巨蟒的身上烙上一條條深長的刀

痕。一般來說,此種招喚物與靈體生物相同,屬於高密度魔法能量的智能化生物,

擁有與一般生物截然不同的身體構造,強韌的肌膚能夠抵擋幾乎所有刀劍的攻

擊,連穿透力最強的十字強弩都未必能在他身上留下可見的傷痕。因此想要打敗

此種生物,除了使用強大的反招喚攻擊魔法之外,就是找到被拿來作招喚媒介,

稱為「核」的招喚魔力中樞。



  可是,艾修萊爾卻不需要使用這兩種方法,這對現在的他來說太麻煩也太花

時間了。


  他有更直接的方法。


  巨蟒被劃傷的傷口在冰風中,隱隱發出淡藍色的妖光,傷口從原先細長的刀

痕慢慢化為一道巨大的裂縫,巨蟒的再生能力不但完全沒有發揮作用,反到還加

重了傷口的惡化。


  魔斬刀正以他的魔力為糧食,加速腐蝕巨蟒的身軀。


  巨蟒的攻擊越來越遲鈍,力道越來越小,不再發出令人窒息的吐息,那尖銳

的毒牙搖晃在空中彷彿也只是對著敵人虛張聲勢一般。


  「差不該送你最後一擊了。」面對已然奄奄一息的招喚獸,艾修萊爾發出勝

利的宣告。


  他側身站穩腳步,右腳在前左腳在後,將右手的長刀平握於腰際,做出類似

於拔刀的架勢。



「展露於黑夜的獠牙,是萬惡惡魔中惡夢的惡夢;劈裂大空的長刀,為斬碎

諸神靈魂的而發出震天的怒吼。」



  「魔斬刀‧碎魂-我乃魂之契約者艾修萊爾‧克沙里耶魯。」


  「為了擊碎阻擋在你我面前,那愚蠢的魔物,露出你真實的面貌吧!」


  一瞬間,魔斬刀的妖光像是突然被挖掘出來的噴湧冷泉,藍色異樣的光點如

傾洩不已的水流從刀身中一衝而出,順著銳利的細長的刀鋒傾流滿溢於四周,優

雅有若星空,氣勢宛如長空之風,無情的魔力連週遭的冰雪也為之遜色,彷彿連

大地也要一同吞噬。


  「斬斷吧!直到斬裂天空的那一端。」這是艾修萊爾爆發魔力的怒吼。


  「魔斬刀.碎魔光牙!」


  一道順著長刀綿延數十尺的淡藍色魔光流,順著刀勢傾奔而出,劃破了高塔

的灰白色磚牆,斬斷了底下業已冰封的巨木,帶著於頸子脫離的八顆蛇首,在雪

白的冬日天空,留下一道燦美的藍色弧線。




十七年前…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煦煦的陽光斜照著眼前的青綠草地,讓人有股想

置身其終盡情狂奔,讓微風帶來清涼,讓滿身沾滿青草味的欲望。這裡是南大陸

北方的一個鄉村地,遠離浮爾王國都城的喧囂繁鬧,逃離死亡沙漠的荒蕪寂廖,

在這一片青綠色的山丘地,有的只是滿目的自然風光,以及耳邊不曾間斷的,那

群天真活潑孩童們的戲鬧聲。



  因為這裡是浮爾王國國教,米雅提拉教會北方分會—米恩斯修道院的所在

地,同時也是艾修萊爾度過少年時期的地方。


  站在教會二樓的窗邊,艾修萊爾靜靜的看著樓下那一群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孩

子在草原上玩著追逐的遊戲,雖然孩子們看起來玩的很高興,可是艾修萊爾卻對

這類的遊戲一點都提不起興趣。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遠方鄉村道路的盡頭,手指規

律地敲動著自己的臉頰,發出彷彿吊鐘計時的聲響。


  「何不再去練練劍呢?」說話的是一旁坐在書桌前的男孩,他的名字叫德古

蘭斯.亞德瑞拉,那是一個與他十二歲稚齡相較略嫌老氣的名字。


  「你也知道,今天是新月之日,她會來的。」艾修萊爾淡淡的回答,甚至連

頭也沒回一下。


  「不覺得浪費時間嗎?這些書我也都看過好幾遍了。」德古蘭斯如此說道,

當然,這是誇飾法,但是要是親眼看見他書桌上那數本厚厚破舊的書,以他現在

的年齡來說,能都讀過一遍已經是十分的難能可貴了。


  「就當作是休息吧…」艾修萊爾說道,就這樣兩人結束了短暫的段話。在接

下來的時間,艾修萊爾仍是靜靜的看著窗外,德古蘭斯同樣緩緩的翻動著書頁。


  時間隨著太陽在天際一分一秒的流逝,終於接近中午的時候,一輛兩頭馬

拉的馬車緩緩的出現在遠方道路的盡頭。


  「來了!來了!姐姐她來了!」艾修萊爾興奮的叫了出來,雖然還沒看到

實際的人影,不過這時候會搭乘馬車前來的,除了她不會有別人了。「我先走一

步了!」艾修萊爾說著一溜煙就跑掉了,關門的時候還發出了碰的一聲巨響,而

留在房裡的德古蘭斯只是輕輕的笑了笑-一切等他看完眼前的這個章節再說。


  很快的,馬車來到了教會的門口,待車停妥後,一個黑髮的女子走下了車,

她有著一身古銅色健康的肌膚,猶如母豹般的優雅的肌肉線條,及腰柔順的黑色

長髮,深褐色的眼睛,深刻的臉部輪廓,帶著堅毅卻不失女性柔和的魅力。然而

最特別的是,她的手臂、腳裸、脖子和耳朵上,分別掛著大大小小的銀環,一圈

一圈地,有著不同於浮爾王國優雅正統的異族風情。而她的背後還揹著一帶看起

來被塞的滿滿的背包。


  「那就拜託了,午夜再來接我吧。」女子對車內的其他人說道。而馬車內的

人也像是對這件事很習以為常的一般,馬車熟練的掉了頭,飛快的離去。


  目送馬車漸行漸遠的離去,女子吐了一口氣,露出了滿足放鬆的笑容,她

打開了教會的門。


  兩旁是一排一排的木製長椅,圍成了中間狹長的走道,在走道的盡頭則是

用白石雕刻而成的米雅提拉神像,兩旁的牆壁上也有一些和教會相關的裝飾與雕

刻品,構成典型米雅提拉神教莊嚴潔淨的氣氛。


  「願米雅提拉給予妳最大的祝福,歡迎妳的到來,千夜。」從最前排的椅子

上站起來,話語的主人是一個年過七十的老奶奶,雖然已滿頭白髮,卻仍帶著

慈祥的面容,而她的身體看起來也十分的健康。


  「願在信仰的道路上永遠堅定,又來打擾了,拉菲娜奶奶。」


  「我們才受妳照顧了,孩子們都很希望見到妳呢。在他們回來之前,先陪

我喝點茶吧。」老奶奶說道。




*    *      *    *    *  *


  女子的名字叫風雪千夜,來自死亡沙漠東方的神秘部族-帕格拉族,一般

人稱之為銅環族,由於所有的族人身上皆有著大大小小的銅環而得名,然而實際

上依則會王族、貴族、平民,配戴時有著金環、銀環、銅環的階級之分。


  女孩身上的銀環,也就代表她在族中是貴族的身份。然而實際上外人知道此

典故的人並不多,在浮爾王國一般人的眼中,這只是在死亡沙漠眾多神祕部族當

中的一支罷了。


  「真香,」千夜放下手中的茶杯,露出了滿足的感嘆,拉菲娜奶奶泡的紅茶

每次都讓她有種口齒留香的感覺,似乎連說話都能聞到那留在嘴裡香味。


  「孩子們呢?」千夜問道。


  「去後面的森林裡玩了,不過過不久就會回來了吧!」拉菲娜笑著說道,「他

們這年紀的孩子最聽自己肚子的話了。」言下之意,現在已經快要吃飯時間了,

小孩子們玩著玩著肚子也就餓的更快了,總是會回來的。千夜每次來這都會跟這

些小孩子們一起吃飯,雖然菜色單調,但溫馨的調味總是有另一種說不出的美

味。這是與自己不同的世界,每兩個月來這裡一次的日子總是讓她有種莫名的幸

福感,或許這就是自己最嚮往的生活吧!…想著想著,她臉上不禁露出了一股感

嘆的愁容。


  可是她的神似乎不給她更多沉溺感嘆的時間,耳邊傳來了由遠而近、急促快

速的腳步聲。


  碰的一聲!房門被用力的打開了,「千夜姐姐,妳終於來了!…呼呼…竟然

躲在這裡喝茶,害我找好久喔。」小男孩說著邊喘著氣,手仍一邊不停的撫摸著

自己的膝蓋。從膝蓋上青紫的顏色可以看出他似乎在哪裡跌倒了。「走啦,去教

我練劍吧!」


  「別急嘛!小萊爾。讓姐姐休息一下吧。」千夜用像哄小孩的語氣說道,「我

們今天和平常一樣從下午開始,可以吧?」


  「可是難得其它人現在都不在嘛,趁他們不在我們可以多練一點…」小男孩

說著說著,露出了無辜哀求的眼神。


  「那難得其他人不在,讓姐姐多休息一下吧。」


  「可是…」男孩略顯失望的低下了頭。


  「…真拿你沒辦法,那我待會多教你幾招,妳讓我現在多休息一下,如何?」


  「真的喔?那太陽變成紅色的時候我在後面的廣場等妳!不要遲到喔!」小

艾修萊爾高興的說著,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期待的心情已讓他忘了膝蓋跌傷的

疼痛。






  享受了約莫半時的清閒,在森林裡玩耍的孩子們也陸陸續續回來了。「千夜

姐姐,妳來啦!」、「姐姐,我們好想你喔!」、「姐姐、吃完飯跟我一起來玩吧。

」,孩童們有的拉著千夜的手,有的黏在千夜的身後,擁擠喧鬧的歡迎聲一下子就淹

沒了這原本寧靜的小房間。


  「好了、好了,孩子們~」拉菲娜奶奶提高了音調說道,「大家別都擠在這

了,讓我們去餐廳,大家在哪裡邊吃邊聊吧。」


  在拉菲娜奶奶和千夜邊拉邊走下,一夥人哄哄鬧鬧的朝著位於教會最裡面的

餐廳而去。那是個長方形的房間,雖不甚寬大但也不會給有擁擠的感覺,長方形

的木桌順著房間的形狀大大方方的躺在中央。從進門的方向沿著木桌看去,視線

的最深處是一尊與教會大廳相同的米雅提拉神像。


  「孩子們!快坐好!安靜囉!」拉菲娜奶奶大聲的說道,「來聽話喔,先坐

好吧。」另一邊千夜則是哄著拉著他手的褐髮小男孩。


  似乎是大姐姐的到來讓這群小孩子比平常更加的興奮了,花了平常的兩倍

時間才總算使房裡安靜下來了。


  「吃飯前,先讓我們來祈禱、感恩。」拉菲娜放聲說著,「感謝慈愛的米雅

提拉賜予我們豐饒的大地,」


「感謝慈愛的米雅提拉賜予我們豐饒的大地!」

「感謝溫柔的米雅提拉賜與我們生命的露水,」

「感謝溫柔的米雅提拉賜與我們生命的露水!」

「感謝…」



  …在拉菲娜的帶領之下,孩子們依序跟著唸出了包函著感謝與感恩的祈禱

詞。然而千夜並沒有跟著唸著,她只是靜靜的坐在其中,觀看孩子們天真無邪的

模樣。


  她很快的掃過每一個孩子的臉龐。和往常一樣,這裡總是少了那兩個孩子的

身影-德古蘭斯和艾修萊爾。而他們也是在這一群最讓她感到特別的孩子。


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他們是在這個教會收養的孩子中,唯一不相信神的人。


  「這世界上沒有神,如果真要說的話,所謂的神也只不過是人類無知的集合

體罷了。」、「神?我不是小孩子了,神不能幫助我什麼,能幫助我的是自己。」

-這是當第一次提到神時,德古蘭斯和艾修萊爾分別對她說的話。



  實在不像是個孩子…姑且不論這樣的想法是對是錯,從兩個十歲出頭的小孩

嘴中聽到這些話就顯得很不尋常了。而事實上,他們兩個當初也是被一起送到這

的。



  在經過一串長長的禱告之後,大家終於可以開動了。然而即使是在教會,要

要求一群孩子們能有很好的吃像是不太可能的。拿著麵包到處跑的、站在椅子上

的、爬到桌子上的,簡直就像個小小著戰場一般,每每讓拉菲娜奶奶傷足了腦筋。



  唰-啪!-一塊麵包從千夜的眼前飛過,重重的摔在身旁的牆壁上。


  「麥特!你在做什麼!不准浪費食物!」拉菲娜奶奶生氣地說道。然而叫做

麥特的小男孩雖然吐了吐舌頭做了個不好意思的表情,可是下一秒…


  唰-啪!


  ……

  ……



  看來這場餐桌旁的戰爭是不會那麼輕易地結束的…


*    *      *    *    *  *


  坐在只有一個人時略嫌寬大的會客間,風雪千夜享受來此之後難得的清閒。


  空氣搖曳著白色的窗簾,斜照的是陽光,樹葉發出了沙沙的聲響。鼻間是自

然的香味,耳際是風的歌聲。


  吃完飯後,小孩子們開開心心地拿著新玩具又跑出去玩了,這是千夜在稍早

前送給他們的,一顆不知用什麼皮做的皮球。她出外旅行時總是不忘帶些小玩具

回來,雖然會造成旅行的些許不便,可是每當看到孩子們開心的神情,她就覺得

這一點麻煩是非常值得的。



  咚!咚!


  兩聲敲門聲。


  「請進。」


  「打擾了。」走進來的是一個有著紫黑色頭髮的小男孩-德古蘭斯.亞德

瑞拉。「姐姐。好久不見了。我很高興你的到來。」他語氣平穩的說道。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小蘭斯。」千夜側著頭笑著說道,「上次的那些書都

看完了嗎?」


  「看完了,很有趣。」小男孩回答道,「我喜歡王國歷史的那部份。」

  「是嗎?你讀的高興我也很開心。」千夜拿起了一旁早就堆在桌上的書,「來!

這是這次的份。」



  「謝謝姐姐。」雖然男孩語氣上沒有明顯的高低起伏,可是他的眼神卻早已

因對新知的渴望而波動不已。「不過先把妳的東西交給我吧,書等我把東西處理

完再來拿。」


  千夜深深的吐了一口氣,感嘆地說道,「你真是個太乖的孩子了,」把原本

拿在手裡的書又放回了原位。「那就麻煩你了。」



  她把自己愛用的長刀、皮環甲、長靴還有手套護具等東西交給了小男孩。維

修這些消耗品是他主動提出,作為換取書籍的代價。


  當然,千夜原本是拒絕的。一方面打從一開始她作這事就不是為了任何報

酬,另一方面則是讓小孩碰自己的刀劍實在是太危險了。然而,意外的,小男孩

對於修補磨刀這些事竟十分的熟練。於是在小男孩的堅持之下,千夜也不好拒絕

了。


  然而大人的裝備顯然對個小孩子來說太沉重了,看著小蘭斯全身「掛」滿著

裝備,步履搖擺的樣子,雖然當事人不以為意,但仍讓千夜看了心疼不已。


  「對了,」男孩在出門前轉頭說道,「萊爾他已經在廣場那了,雖然還不到

約定的時間,但是他期待您的到來很久了。如果不麻煩的話,早一點去他一定會

很開心的。即是只是早個一分半秒。」男孩說完關起門,頭也不回,搖搖晃晃的

走了出去。






  於是,千夜比預定的時間提早了約莫半個小時來到了位於教會後方的圓形廣

場。不過她並沒有馬上露臉,而是躲進一旁大樹的陰影處悄悄地觀看著艾修萊爾

的樣子。


  金髮碧眼的男孩正賣力的揮舞著木刀。橫劈、逆砍、突刺、倒切、轉身。他

一個動作接一個動作的練習著,腳步沉穩,揮刀乾淨。即使地面因清晨的雨水而

顯得潮濕,但他的身形卻絲毫沒有不穩或失去平衡的跡象。



  看的出來,這是他十分努力練習的成果。


  大約經過了十來分吧。小男孩也把所有動作練習了一輪。他喘息著,撥開因

汗水而粘滯額上的金髮,露出了對自己滿意的笑容。


  時間差不多了。-千夜心想。於是她故意弄響自己身上的銀環,金屬與金

屬間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姐姐!?姐姐你來了嗎?」小男孩第一時間就注意到這熟悉的聲音,很快

地將眼光掃向聲音的來源。在靠近轉角的楓樹下,他看到了那個讓他期待已久的

身影。


  黑色的長髮隨風飄逸,修長的古銅色身軀昂然站在綠色的枝葉下,少女對這

視線報以淡淡的,淺然的一笑。


  「有好好的練習嗎?」女子問道。


  「當然有!我這就做給你看!」少年話剛說完,馬上又拿起了木刀,重新擺

了個正劈的架勢。


  「不用了,我相信你。」女子順手抽出掛在自己腰邊的木刀,走到男孩面前。

「我們直接進行下一個動作吧。因為時間可能會不夠喔,我可是打算今天把這套

刀法教完的喔。你可要有心理準備。」


  「教完!?」小男孩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太好了!我已經準備好了!趕

快開始吧!」



  看著男孩期待熱情的眼神,千夜心裡也湧上一股感心的暖意。「看好囉!這

是連續動作。」這時的她已不是那個親切近人的姐姐,而是個嚴厲的劍術師父。


  語畢,千夜開始展示一連串的刀法。她揮舞著木製長刀,自然的如同雙手的

延伸,準確凌厲、乾淨俐落。而身形則隨著刀影流轉,彷彿華美的舞蹈。



  柔與剛,力與美在她的身上完美的結合。


  「看清楚了嗎?先做第一個動作給我看。」


  男孩照著試了一遍。


  「不對!」少女大聲地打斷了少年的動作,「我不是說過!懂得觀察別人的

動作是學劍的基礎!忘了嗎?我再做一次!看清楚了!」




*    *      *    *    *  *





  米拉緹雅啊,賜福於我們的月之女神。

  祢乘著夜色來到此地。銀河是祢的道路,群星是您的子嗣。

  米拉緹雅啊,守護著我們的戰之女神。

  群山是祢的臂膀,狂風是祢的座騎。

  祢的眼淚綠化了沙漠,祢的毛髮成就了生命。

  米拉緹雅啊,守護著我們的月之女神。



              —節錄自米拉提雅騎士團手冊聖歌篇



  黑夜驅逐了藍天,被白晝放逐的群星再度回到屬於她們的牧場。象徵女神米

拉提雅的金色月亮高掛於夜空,以溫柔且嚴厲的目光守護著這片大地。


  春天的花香沉入寂靜的夜,淡淡的貼上了艾修萊爾的臉頰。他喘著氣,臉頰

上的汗水順著髮梢滴落在自己的腳印上,一步一步的印記,將小小的廣場踏成了

一片不公整的圓。


  他用衣角擦了擦臉上了汗水,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的吐出,再深深的吸了

口氣,再緩緩的吐出。如此重複著調整著自己的氣息,夜裡的清涼在吐呐間滲入

心扉,而疲憊則隨著吐氣聲消失在風與樹葉間。


  啪!啪!艾修萊爾重重的拍了兩下自己的臉頰。「時間還早。繼續吧!」他

這樣在心理告訴自己。繼續拿起木刀,走回凹凸不平的廣場中央,重新擺好架式。



  咻!咻!唰!



  刀影劃破了夜的歌聲。



  *    *      *    *    *  *




  晚餐過後,小孩子們聚集在長寬約莫十五步的房間裡,他們全都坐在地上,

肩膀抵著肩膀,沿著可以看見月亮的窗邊圍成了一個圓,而千夜就坐在窗角下的

木椅上。雪白的磚牆染上了火紅色的柴火,千夜的黑髮沾染了窗外的月光。她手

裡拿著沙漠民族特有的五弦琴,指間撥著一曲敘事歌。




  歌聲溜過了牆的縫細,流竄在夜晚的風裡,



  訴說著傳奇的字句飄進了二樓德古蘭斯的房間,隨著修補的一針一線縫進歷

經風霜的皮甲短靴。


  高低悠揚的音調盪到了林邊艾修萊爾練劍的空地,他的腳步和著曲調的節

拍,舞著順暢流利的劍法,在黑夜中反射著那來自天際的光芒。


  而她的歌聲宛若母親溫柔的擁飽,輕輕的抱著,暖著,傳遞著來自心靈的體

溫,給在此所有破碎的靈魂。


  因為每個被這教會收留的人,都有段不堪回首,想要修補,缺難以築成的過

去。


  夜,更深了。


  不知何時,身處房間的孩子們都熬不過睡意的招喚,有的靠著牆邊,有的倚

著同伴,進入了深沉的夢鄉。


  幼稚的臉龐泛著幸福快樂的彩色。


  實在是不忍心打斷這幸福的時刻,於是風雪千夜和拉菲娜奶奶小心翼翼的抱

起一個一個酣睡正甜的年輕生命,掂著輕聲的腳步,緩緩的踏在地上其他孩子的

手腳之間。即使人數眾多,千夜與奶奶仍是不顧自身的勞累,小心的控制自己身

體的起伏,在安穩不打擾其睡眠的情況下,將他們送回自己的房間,那僅屬於自

己的小小溫床。



  好不容易才將所有孩子們都抱回房間,終能坐下喘口氣時,遙望床外的星

空,卻已是午夜時分。她在這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她起身向拉菲娜奶奶行了個禮,簡單告別了之後走出了房門。隨後,在他緩

步走進的大廳裡,等著她的是那有著紫色頭髮的小男孩。他坐在入口的大門處,

搖搖晃晃的靠著牆打著瞌睡,而在他身旁的則是已經修補完畢,閃爍的蠟光的皮

甲皮靴。


  「真是個…傻孩子…」千夜輕聲說道,嘴角浮現的是無奈卻感動的形狀。


  她小心的取走自己的東西,隨後在回房拿毯子給小男孩蓋上的同時,將一本

一本厚重的書本放在他的書桌前-這些是他辛苦一天應得的報酬,也是他希望

的代價。


  在晚一點,拉菲娜奶奶應該會抱他回自己的房間吧。千夜心想。此時就讓他

好好先休息一下。


  她推開教會的大門,來接她的人已經在門前等候多時了。


  「已經好了,出發吧。」千夜說道。等著他的男子無聲地點了點頭,隨她一

起進入了車廂。


  馬匹在黑夜發出了沉重的低鳴,快步駛向那通往遠方的道路。而同時千夜則

聽到了,那從廣場方向傳來,劃破黑夜,渾雜在低沉馬蹄聲中的清脆聲響。





*    *      *    *    *  *




  「捨棄你的信仰吧,神之子。」


  「你最終所能倚靠的,只有你自己的力量。」


  「你太孤獨了。」


  「我只是想更強而已!」


  「只是想只需依靠自己而活而已!」


  「感受到了嗎?我的體溫、我的心跳。你不是一個人。」


  「你還有我在啊。」


  「即使我不在了,呼喊我的名字,不論何時



  我都會成為你的力量。」






  深黑色的天空,沒有星辰、沒有月亮的天空。


  溫柔的笑容,無力落下的雙手。


  妖藍色的刀,暗紅色的血,飄散的金髮。




  謝謝你。





*    *      *    *    *  *




  夕陽下的馬蹄聲踏破黃昏,滿地落葉秋黃。落葉的破碎聲捲進馬車唧嘎的輪

軸裡,搖搖晃晃地擺盪於山間林路。


  魔法的冬天,似乎還沒影響到這塊遠離塵囂的山間樂園。


  輕輕的落葉飄落,落入上下跳動的馬車木窗之間,落在艾修萊爾的臉上。


  曾經艷綠,卻仍免不了枯黃而凋零,而一旦凋落,就在也沒辦法回頭了。


  艾修萊爾橫躺在馬車內,可供三人坐的長椅上。他隨手撥掉了臉上的落葉,

張開了雙眼。然而那水藍色的雙瞳似乎還不打算清醒,只是無焦的對者那晃動不

已的車頂。


  似乎是要享受這難得的清靜,馬車很識相的放慢了行車的腳步。以不急不徐

的步伐,悠然地閒步於這滿山的葉紅、滿谷的褐風,風吹葉飄落。


  「醒了嗎?要到囉。」馬車夫回過頭來對車內說道,他有著褐色的短髮,仍

略帶稚氣的臉龐,從外表看來,可以推測他僅是個約十三、四歲左右小孩子而已。


  「嗯。」艾修萊爾緩緩的坐起身子,眼神也慢慢的恢復了生氣。


  「喔咿!已經可以看到教堂的鍾塔了。」馬車夫指了指左前方。「再繞一小

段路,轉個彎就到囉。」


  「嗯。托比爾,我要到前面去。」


  艾修萊爾撥開馬車前連接駕駛位置的布幕。


  映入眼簾的是道路兩旁一大片茂密的棕紅色樹林,以及前方如細雨般不斷飄

落的秋黃色枯葉。


  秋天之美,也不過如此吧。


  托比爾稍微挪動了個位置,讓艾修萊爾有較大的空間可以坐在他旁邊。


  「謝謝。」艾修萊爾拍著托比爾的肩膀說道。


  「嘿呵~」年輕的馬車夫發出了獨特的笑聲。


  朝西邊望去,不遠處教堂的鍾塔被夕陽烤成橘紅,隨著馬車的前進悄悄的改

變形貌。慢慢地,從側面的高聳樸實轉向正面的莊嚴,慢慢地,從原來細小的橘

色終至眼前佇立的灰白。


  馬車出了山林,視野豁然開朗,眼前是一大片寬廣的山間草地,黃色白色的

蝴蝶飄舞於草叢端,麻雀輕行於地上,候鳥翱翔於天際,耳邊是清爽的風聲,耳

盼是清脆的蟲鳴,寬廣的岩壁在遠方排成一道障璧,如城牆般保護著這小小的樂

園,而中間就是那座城堡,一棟安和寧靜的灰白石建築—米雅提拉教會北方分

會—米恩斯修道院。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大門,熟悉的味道。


  馬車停在教會的門前。艾修萊爾下了車,打開了大門。作為馬車夫的托比爾

則緊跟在他後方。


  一切仍是記憶中樣子,兩旁一排一排的木製長椅,中間狹長走道盡頭的米雅

提拉神像,雖然看起來老舊了許多,但是米雅提拉神教莊嚴潔淨的氣氛依然充斥

整個空間。


  「喔咿~我們回來囉!翠西爾姐、密希菈姐!」托比爾一進門就如此大聲

的喊著。


  很快地聲響有了回應,先是一個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細瘦的人影出現

在長廊的內門。


  「萊爾!托比爾!」女子驚訝的說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還有兩

個星期嗎?」


  「嘿嘿!那當然是因為萊爾大哥捨不得姐姐妳們,才特地趕回來的囉~翠西

爾姐姐。」托比爾絲毫不害躁的說道。


  「別亂說。」艾修萊爾緊緊的捏了托比爾肩膀。只聽「唔哇!」的一聲,小

男孩痛的叫了出來。「有這閒體力的話,先把這些行李搬到客房裡去。」萊爾指

了指一旁跟小男孩差不多大小的旅行包。


  托比爾露出了哀求的眼神。


  「沒關係,萊爾哥鬧著你玩的,把自己的東西放好就好了。」翠西爾摸了摸

小男孩,「對了!剛剛布萊恩和杰諾米說要到山上去打獵,現在應該在小廣場那

邊準備吧,趕快過去的話應該還來得及喔。」


  「喔喔~打獵!好久沒上山了!那翠西爾姐~我就先走一步囉~」


  小男孩帶著愉快的氣氛一溜煙就不見了。當然,那厚重的行李仍留在原地。


  「我可不認為我的語氣是在鬧著玩的。」艾修萊爾抱怨道。


  「別跟小孩子計較了,偶爾讓他一下無妨吧。」翠西爾以大姐般的口吻說道。


  「這是在鍛鍊他。要在現在這個世界活下來不是那麼容易的。」


  翠西爾深深的吐了口氣。


  「萊爾,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啊…」她心裡如此想著,翠西爾與艾修萊爾

的年齡相同,是同個時期被這所教會給收養的,於是艾修萊爾當年是怎麼樣的鍛

鍊自己,翠西爾在眼裡看的一清二楚。


  孩子們應該要有更快樂的童年才是。她在心裡一直這樣認為且期望著。


  她搖搖頭,想要擺脫這令人感到悲哀的現實,「別說這個了,這次怎麼提早

回來了呢?」她說道,因為平時艾修萊爾大多一次月圓間回來一次。這次聽說因

為接下來較遠的任務委託,原定兩個月才會回來的。


  「嗯,原先預定的一些委託取消了。因為事情有了意料之外的發展。」艾修

萊爾平靜的說著。毫無疑問的,這是指寒冰龍和巫魔塔發生的事。而這似乎全是

那個曾經一同看著夕陽的好友-德古蘭斯.亞德瑞拉所一手策劃的。


  「這裡的情況呢?因為任務取消了,所以能拿回來的錢比預期的少了許多。

資金還夠用吧?」艾修萊爾輕描淡寫的轉移了話題,這是由於他認為沒必要給在

這裡的人增添不必要的恐懼與擔心。


  「這裡也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哪…」翠西爾臉上浮現了心疼的表情,「有幾

個孩子似乎受到了不明的詛咒。」



  詛咒!?



  這大出艾修萊爾意料之外。


  「這是怎麼回事!?快告訴我!」他激動的說道。


  「大約兩個星期前,」翠西爾側過頭去,眼前的米拉提雅雕像仍發出慈愛關

懷的光芒,「有八個人,布魯斯、威米、明德拉、肯恩…還有…伊利得、基米斯

和艾魯克兄弟。」


  「他們除了頭以外,身體、身體其他的地方,全都不能動了…現在密希菈和

拉肯斯送他們到王都的教會總院去。」說著說著,不知是因為難過還是害怕,翠

西爾身體不住地顫抖了起來。「為什麼會這樣…因為異常的氣候,今年的糧食收

獲比去年少了快三成,因為與沙漠的戰爭,教會的經費補助也越來越少…」


  「其實…我們已經以教會的名義跟商業公會借貸了四十萬浮爾幣-而他

們也表明不再借錢給我們了。」若不是因為米拉提雅的關係,翠西爾可能已經因

壓力而潰堤了。


  然而這到底能支持她多久。


  「是嗎?四十萬…」艾修萊爾僅是淡淡的回應。


  「抱歉…我不應該在要求什麼了。」翠西爾收起眼邊的紅潤,「你已經很努

力了,只是我不想讓這些孩子…」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的,相信我,不管多少錢我都會想辦法。放心吧。」

艾修萊爾堅定的回答。然而有件不祥的想法正慢慢浮現在他心底。



  「要招喚魔物,必須要有作為謀介的核。」還記得第一次嘗試招喚怪物時,

德古蘭斯曾經這樣說過。



  他腦裡開始回想…


  兩個星期前,突然只剩下頭可以活動的八個孩子…


  同樣在兩個星期前,那被自己斬掉八個頭所消滅的,德古蘭斯所招喚的魔獸

-八頭巨蟒。


  腦裡再次響起德古蘭斯那平靜的語調。




  「要招喚等級越高的魔獸,所需要的媒介就必須有越強大的魔力容量才行,

所以有的傳奇生物才會需要使用的人的靈魂。」




  靈魂。




  魔斬刀,一把足以斬人靈魂的魔刀。




  碰!艾修萊爾在心裡重重的捶了自己的牆壁,右手緊握。


  難怪!!難怪他明知魔斬刀的特性,明知道魔法生物起不了威脅,仍然招喚

魔獸來阻擋我。



  沒想到…沒想到…


  你會做到這種地步…



  如血般的斜陽穿過白淨的長廊,憤怒與難過,複雜的心情夾雜著艾修萊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