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0日 星期六

魔法第一守則 二


  向晚天空一碧如洗,無雲的西天在落日中澄清出琥珀般的色澤,燃燒著的琥珀。城郊的道路上掀起一陣塵漫,馬蹄噠噠踩過路面,順著田野與林木夾出的小徑前進,最後停在一座建築前的空地。一對男女站在門邊,騎者拉下兜帽,像他們揮手,手上的戒指閃過橙色的光輝。這裡是鴿巢旅店,魯特斯伯爵領地下的一個小角落。

  那對顯然是旅店主人的男女走向他,女人穿著頗具異國風味的深黑長袍,男人雖是尋常裝扮,但臉上有著不自然的戒備神色。

  「總算來啦。」女主人招呼道,「伯爵大人。」

  「哼哼,顯然太晚了哪。」馬鞍上的伯爵順了順一頭頗長的黑髮,以及樣式花俏的髭鬚。

  「法倫諾斯早在裡頭等著啦。」旅店主人接口道。

  「那老傢伙哈,」伯爵搖頭一笑,「沒辦法,我可不像他有那麼多空,和宦官們周旋可是門耗費心力的藝術哪。」

  女主人的臉上掠過不安的神色。「最近越來越不平靜了,」她說,「光這個月就來過兩次突擊檢查,其中一次還跟了個教會派來的修士,我們倆先暫且不提,但你有方法自保嗎?」

  「這哪來的話?」伯爵揚了揚眉毛,「不然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覺得這種時刻你還是少來比較好。」女主人依然堅持己見,「應該要減少把柄啊。」

  「沒的事。」伯爵不耐煩地揮揮手。

  「算了吧,烏娜,」旅店主人趕緊打圓場,「他都來了,現在再說也沒多大意義,還是先把事情安頓好,免得怠慢人家吧。」

  烏娜沉吟了一會,接著認同地點點頭。「說的也是,」然後她又補上,「歐德莫,我說過今晚我的名字是緹維努絲,你又忘了。」

  「唉,這名字太饒舌了啊。」歐德莫漲紅了臉強辯道,但即使如此,他們也明白他這就是答應了。伯爵下了馬,歐德莫跟他一起將馬牽進馬廄再回到門口,烏娜此時已經先進了門。

  一進屋內,伯爵眼中立刻見到幽暗的廳堂,不算大的大廳內只點著幾跟蠟燭維持基本視覺,七張或圓或方的木桌旁空空如也,顯的冷清無比。

  「你那些房客倒也聽話。」伯爵點頭道。

  「沒辦法,」烏娜得意地笑道,「誰叫他們這些傢伙只有我這裡可來呢?」兩人沒明說的是,事實上鴿巢旅店出入的份子只能用龍蛇雜處來形容,從革命軍、綠林好漢,到黑市商人與被放逐--或追殺--的鄰國沒落貴族都有,相對起來他們這些『密巫』也不過是稀鬆平常的角色罷了。然而就算成員再雜亂,固定常客也是那幾個,自然形成一套無須多言的默契--每到了要舉行巫者密會時,眾人當晚都會避開旅店。

  伯爵應聲,接著環視屋宇之內,接著將目光定在火爐邊的一張木椅上,於是他走上前去,但緹維努絲沒跟上來。木椅上安坐著一名神態滄桑的男人,與他們一樣穿著長袍,胸前還戴著一條銀質項鍊,似乎是雕成鴛尾花的樣式。

  「法倫諾斯,真是好久不見啦。」伯爵招呼道。

  男人露出溫和的微笑。「贊提拉斯,還是老樣子。」這便是伯爵的巫名。

  「近來可有什麼見聞?」贊提拉斯繼續問。

  「還不就那幾樣?」法倫諾斯搖搖頭道,臉上仍掛著微笑,「還是等等聽其他人說吧。」

  贊提拉斯不得不露出複雜的笑容。還是老樣子,也不曉得這究竟算不算好,他敬重法倫諾斯的歷練與智識,但這種個性倒也容易讓人厭煩。

  接著門再度打開,屋內三人一齊望去,但見門口除了歐德莫外,身後還站立著兩名巫者。「我才剛要進屋,他們就都來了。」歐德莫向提維努絲說道,接著走進屋內,巫者一起跟進。

  緹維努絲點點頭並向歐德莫使個眼色,旅店老闆點頭後立刻走過櫃檯,回到店後方,這是他們長年來的默契之一--正常情況下歐德莫決不參與巫者密會。待離場後,緹維努絲又轉過頭招呼道,「賽菲洛斯、艾厄洛斯,你們可都來啦。」

  「你們兩個也來啦,那可真是太好了,」贊提拉斯走過來道,「看來我們的成員大致上都沒出什麼差錯,依然安全無恙啊。」

  「但願如此。」賽菲洛斯冷冷地應答。他臉上僅有左眼,右邊眼上是個空洞的窟窿--據說那是他為了追求更強大的力量所付出之代價--加上一頭隨意飄揚的銀色長髮,整個人流露出一種詭異的氣氛。

  「是嗎?」贊提拉斯揚了揚眉毛,望向艾厄洛斯。「對了,希緒弗斯呢?你們不是常常一起行動嗎?」

  艾厄洛斯沉默以對,一雙綠眼多了過去沒有的哀傷,過了一會才回答,「從今以後,我們五個人便是整個密會。」

  「什麼?」贊提拉斯驚訝地叫道,緹維努斯倒抽了口氣。

  「只能說,我們被人給出賣了吧。」艾厄洛斯搖搖頭,望著地面說道,「前幾個月我跟他一起經過一個小村莊,那裡的居民很和善,當然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但事實上--」他抿了抿嘴唇,「我不想重提那段回憶,我只能說,那裡有些見錢眼開的傢伙揮霍了我們的信賴,把巫者的尊嚴出賣給我們的敵人。」

  「很令人遺憾。」贊提拉斯開口道。

  「世俗之人就是這樣,」賽菲洛斯充滿怨氣地說,「對於我們總是百般逼迫。」事實上,他對巫者以外之人的鄙視是眾所皆知;賽菲洛斯從來不掩飾這點,也常常暗中進行一些反抗行動,這些是大家都略知一二,雖然有些人不能茍同,卻也沒多加阻止,或許真的是因為密巫長年來被教會異端邪說的污名壓迫太久了。

  「我就警告過你們要多加留神的啊。」緹維努絲難過地搖頭道。

  「又一個人離去了嗎?」連法倫諾斯也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時局越來越艱辛了哪。」

  「你說的是,吾友,」贊提拉斯點頭道。他環視眾人,露出無奈的神情,「既然如此,所有成員就算是到齊了,我想我們可以開始進行這次的討論了。」

  「等等,贊提拉斯。」緹維努絲立刻開口,「難道我們不該先為希緒弗斯進行些哀悼儀式什麼的嗎?」

  「的確是,」他點點頭,同時以充滿威嚴的嗓音說,「所以還是請各位先入座吧,因為我已經想好了,正好可以用這次會議來為他致哀。」

  語畢,法倫諾斯跟艾厄洛斯各自帶著不同的神情在同一張圓桌旁坐下,前者一臉順從,後者則是疑惑。「我只希望希緒弗斯的離去沒有白費。」艾厄洛斯說。

  「不會的,吾友。」贊提拉斯肯定地回答,接著將視線轉向其餘二人。賽菲洛斯蹙了蹙眉,一臉疑惑,緹維努斯則是夾雜迷惑與信賴,但他們接著也坐上了桌旁。

  「很好。」贊提拉斯自語道,站在桌旁。「如各位所見,現在時局越來越艱險,」他朗聲道,貴族氣息溢於言表,「沃瑞恩人對我們的壓迫從來沒停止,人們對我等的懷疑更是不曾少過,我們摯友希緒弗斯如此犧牲了。」

  「現在面對這種局面,我們不得不更加團結,彼此互信互助,決不存猜疑、心計,關於這些,我想各位都同意吧。」他的眼神掃過眾人,巫者們或頷首或應聲,沒有一個有異議。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緹維努絲問。

  「這正是這次的重點,」贊提拉斯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希望,我們剩下的五人能在此完成『結手』式。」

  「結手……」緹維努絲覆誦道,接著以驚訝地神色望向贊提拉斯。

  「正是。」他的笑意更深,同時注意其他三人的表情。法倫諾斯仍是一臉平靜、艾厄洛斯雙眼為之一亮,賽菲洛斯則是露出一抹陰沉笑容。

  「以血為銘,以心為誓,交情至深之巫者用以表達信賴與互助的古老術法」贊提拉斯接著又說道,與其說是說明,不如說是演說的一部分,「結手之巫從此有如異體同心,雖仍擁有自我意識,卻可以清楚地感受彼此的存在,分享對方的感官、知識,甚至力量,是巫者之中最為強大的合作型式。現在我所希望的,就是我們五人能夠一起結手,好讓力量更加茁壯。」

  「你真的確定?」緹維努絲睜大了眼,「結手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事。」

  「當然,」贊提拉斯回答,「而現在的時局也不是開玩笑的,我所希望的,就是凝聚眾人的力量,好撐過這段時間。」他接著用眼神掃過眾人,「各位意下如何?」

  「很好的提議,」賽菲洛斯率先回答,「我接受。」

  艾厄洛斯頓了頓,眼神偷偷漂向賽菲洛斯。「原來這就是你用來哀悼希緒弗斯的方法,」他說,「贊提拉斯,這太不智了,我們五個並沒有那麼深厚的情誼。」

  「是這樣嗎?」贊提拉斯不以為然地表示,「我們長久以來互相扶持所建立的的情感,難道還不夠嗎?我們哪個不是在沃瑞恩人的壓迫下靠著大家互助才存活下來的?我們都曾害怕、受傷、甚至被出賣,也曾在黑夜中緊繃的不敢入眠,這些都是我們共同的感觸,這樣的情感難道不夠嗎?」

  「是這樣?」艾厄洛斯回答,「好,就算我們忽略掉這一項不說好了,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認,我們每個人使用力量的方式都差太多了,結手還包含了力量的互相流通,但我們有些人在力的運用上根本是天差地遠,若真結手,也維持不久啊。」他話中究竟是針對何人,眾人也心知肚明。

  「你說的是,」贊提拉斯點頭道,「所以還記得上一次會議後,我提出要各位回去思考的問題嗎?」

  「當然,巫者第一守則。」緹維努絲點頭道。

  「沒錯,現在就請各位輪流宣告自己在這段時光內所領悟、追尋、信奉的守則吧,」贊提拉斯回達道,「接著我們再行討論,從其中選出最適當的守則,來作為我們結手之後的行事準則。」

  「這太不智了。」艾厄洛斯搖搖頭,「贊提拉斯,我突然質疑我們在這裡的目。」

  「是這樣?」贊提拉斯揚起一邊眉毛,接著將視線轉往他處尋求支持;緹維努絲抿著嘴唇,臉色猶豫,賽菲洛斯眼裡閃著一絲冰冷的喜悅,法倫諾斯依然平靜。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身先士卒了,」大略評估眾人的情況後,他開口說道,「『切莫僭越』,這就是我的守則;這不僅僅是我在巫法上信奉的原則,更是我的處世哲學,所謂的切莫僭越,不僅僅包括下屬對上司的僭越,還包括人與人之間應對上的僭越;什麼身分做什麼事、對什麼人要求什麼,一切都有個準則,一但超越了,那便是僭越。」

  「非常好的想法。」艾厄洛斯冷冷回道,贊堤拉斯不以為意。

  「很有意思,贊提拉斯,」賽菲洛斯接著開口,「我的守則同樣也是處世哲學,但跟你比起來倒顯的膚淺多了,甚至聽起來就像小孩子的惡作劇,但是經過反覆思量,我想在巫藝如此深奧的領域中我們還是真誠點好,什麼基於道德、倫理、風俗而來的矯飾造作都只會礙事,所以我就明說了,我的守則是『勿忘仇恨』。」

  不用多做說明,大家也都明白了。法倫諾斯緩緩地點點頭,「恰如其人。」他默默評論道。

  「唉,贊提拉斯,」換道緹維努絲發言了,她臉上略顯無奈,「我現在說的守則,除了也是我的處世態度外,更也是對所有人的警告,即是『時時警醒』,我想這也不必多做解釋了,現在的局勢,大家都很明白。」

  「確實不錯,」贊提拉斯稱讚道,「接下來是?」

  艾厄洛斯望向法倫諾斯一眼,後者眨眼作為回應,接著開口,「那就是我了。」他說,「『止心如水』,不管是在巫法之上,還是在處世之上,若能自由控制我們的心念,甚至到達止水般對一切萬象不為所動的境界,那麼便再好也不過了。」

  賽菲洛斯哼地一聲冷笑,緹維努絲點頭微笑。艾厄洛斯這時抬起頭來,視線正好與贊提拉斯相交。

  「即便我不認同結手,仍會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我仍是議會的一份子,」他回答,「『常存感念』這就是我的守則,至於希緒弗斯的他也跟我討論過了,就是『博施於人』,他認為我們的力量不應該吝於使用,要多多用以助人才是。」

  「非常有趣。」賽菲洛斯的輕蔑之情溢於言表。

  「很好,」贊提拉斯慎重地說,「這樣一來,我們就集合好大家的意見了,現在開始,就讓我們開始討論吧,」他頓了頓,「另外這次結手,我們將稱為『希緒弗斯之式』。」

  緹維努絲面色凝重、塞菲洛斯臉掛冷笑、艾厄洛斯怨氣十足、法倫諾斯終於突破平靜,稍微興奮了一些。漫長如無止境的討論就此展開。


----無關本文碎碎念----

幾乎是沒有結尾的東西,可是說真的,我仔細想想,目前手上能行的幾個結尾實在都不適合啊……

所以這是個挺糟糕的東西,好吧,算是序章吧……寫個序章應該可以吧?

最後,歡迎大家來猜各角色的名字由來:D(某S絕對最好猜啊)